那个月黑的秋夜,我点亮灯笼,一团晕红的光,照着我在田野上寻找车前草。
叔叔病了。然而,从我记事起,他有哪一天不是在病痛中度过的呢?
年轻丧子,年壮丧妻,贫穷困厄幽灵般死死缠着他的生命,一颗火爆结实的心脏过早地衰竭了。也许正是因为他多病,我父亲允诺将我过继给他,但始终未能举行正式的仪式。但现在看来,那仪式算什么?没有那一纸契约,却有一座心碑,深深铭刻着叔叔对我的父爱亲情。在一间水车棚改造的低矮的土屋里,我和叔叔相依为命地度过了一个个寒暑,也曾揪着心,看着他在病痛的折磨下,捱过一个个长夜。心脏病发作时,他躺不住,也坐不住,我睡意全无,心痛难忍地看着他,他歉疚地说:“又害得你睡不好觉了,明儿你还要去上学呢!”为了表示病情并不严重,他脸上强装出笑容,这更使我感到难过。
那一日傍晚,听母亲说叔叔尿血。我想去叫医生,叔叔生气地阻拦。我知道他的心思,他治病不享受公费医疗,在这件事上他脾气执拗,强为他花钱,只会使他衰竭的心脏节律紊乱。恰好那时我正在自学中医,抱着几本医书查来查去,终于发现一个用车前草治疗尿路感染的方子。
我趟着露水,走在稻香弥漫的田埂上,走在蒹葭苍苍的渠岸旁,借着灯笼晕红的光,寻找着,寻找着阔叶圆如车轮的车前草,寻找着救治叔叔的希望。
而叔叔服下我用车前草煎的药汤后,却突然加重了病情,多亏母亲想起了一个偏方,用陈年的蒜瓣熬汤薰洗热敷,才治好他的尿血症。假如事情到此为止,我的心也许会感到几分安宁。然而,那年的秋末,当我得了急性气喘病的时候,叔叔陪我熬过一个个冷寂的秋夜,后来执意要领我去镇外找一位有名的中医诊治,他取出藏在被褥下的布包,一层层打开,向我展示积存了不知有多少年多少日的钱票,那一大叠角票和分票,压得整整齐齐,每一道皱褶都被抚平,每一条裂缝都被粘好……向我展示,是为了让我放心治病啊,我花光了叔叔的积蓄,吃了10几副药,消除了病根儿,可是,叔叔却把生死相随的依恋和深沉博大的父爱放在我的心里了!可悲的是,当我暗自打定主意要将叔叔当作生父终生孝养时,他却在一个凄冷的冬夜,心脏病猝发而撒手尘寰!叔叔抛弃了我,将我抛在日思夜梦的怀念中,将我抛弃在啮肝蚀胆的疚痛里!
叔叔,在那个幽冥的国度里,唯愿您不要匆匆赶路,唯愿在您的脚下,盛开一丛丛阔叶圆如车轮的车前草!
点评:文章有了情感才能有生命,这篇文章的作者,在文中浸入他与叔叔的亲情,使整个文章较为丰满,但无论是叙述还是抒情都要放得开手脚,在应该展开的段落要舍得用墨,千万不要让读者看了以后产生“刚有情绪却再也见不着下文”的感觉。